伊君

「待妳休假的時候,我們到日本賞櫻花好不好?反正那時正值初冬,我們賞櫻花時,亦順道賞雪。」他知道我從沒有看過真正的櫻花,更不曾欣賞過漫天雪花的美景,便一番好意邀請我。

「不去。」沒料到我竟斷然拒絕,他的表情是可見的失落。然後,我悄悄地牽著他的手,淡淡的笑說:「我怕看見只有一瞬間的吐豔,細雪是殺死櫻花的兇手。」

好不浪漫的想法,他想必是這麼認為。

在眾多青春少艾的眼中,櫻花是何其浪漫淒美的東西。當細雪紛飛,如水晶似的冰霜結在胭脂色的花朵上,彷彿是冰糖葫蘆般散發著甜絲絲的香氣。戀人們的心也給薰得如痴如醉,醉倒在滿園景色的迷幻之中。

也許,我早已不再年青。櫻花本是軟弱的東西,盡管能豔壓群芳,生命卻是可憐的短暫。而雪就更是糟糕,它將自己的美麗建築在殘忍的冰冷上,把花朵一片一片的冷死,然後在陽光下溶成污黑的積水。賞櫻花細雪,恰似一群冷漠的旁觀者,嘈吵地圍觀兇手如何壯麗地殺害生命,然後向觀眾的頭頂灑血。

「聽說櫻花開得鮮紅,是因為樹下埋了屍體,樹的根在吸血。」我知道這只是民間的故事,可是我故意這樣殺風景:「況且,給冰雪一打,花兒就得落下,這種浪漫實在不吉利。就像替一個垂死的病人獻上白色鮮花,縱是淒美,也象徵了死亡。

於是,他微笑著以食指輕按我的前額,反駁說:「如果人總要一死,那麼他不過是選擇最轟烈的死亡而已。那怕只有一次,他的價值也不過如此。」

聽著,我的手握得更要緊。大概是我極害怕失去,在最高峰的瞬間錯落,比從沒有擁有過更錐心刺骨。我凝視身旁並肩而走的人,極不願意牽著的兩手如櫻花和細雪般脆弱。人曰:「自古英雄如美人,不許人間見白頭。」櫻花見了白頭,也就逃不了消失的命運,如果最好的事物總不能天長地久,那麼我寧可它一直平凡。

頃刻,他的手突然輕怕我的頭,拍散一直緊皺的眉心:「如果妳害怕,我們今後每年也去看一遍,橫豎花落了會再開。」花落了會再開,我差點兒忘記了日落以後還有日出。然而,每一天的日落和日出……

我抬頭,看見大街上夕陽的餘暉染紅一地,染紅了旅行社門外,那紙板櫻花樹上的白雪。那是最美一剎的定格,縮成了一張平面,任人觀賞卻無人欣賞。

我扁了扁嘴,思索片刻,這樣回應:

「不去。每年都看你不厭啊?」


感想:浪漫的感覺,清新的筆觸,優雅婉麗的語言。